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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、第三十九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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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水雲影冉月,  粼粼水光照不清往事迷霧。

立儲。

秦硯不是不知道沈曠有爭儲的心思。

甚至他問過幾次,“若我有爭搶之意,你可有什麽想法?”

秦硯望向東宮的方向,  立於巍峨宮鑾深處,  離那金鑾殿只有一步之遙。

她想起那個地方從沒有好的回憶。

成親之前,先皇曾單獨召她入宮,  跪行大禮之後,那初顯老態的皇帝未讓她起身。

秦硯跪在大殿之上,  暖玉都顯得無比冰涼。

好似過了一盞茶之後,先皇才開口。

“你可知朕為何讓你嫁給肅王?”

秦硯握緊雙拳,極力壓制自己的戰栗。

起先在秦關聽說先皇之事,  都是說這是一個仁慈聖明的皇帝。

受萬民敬愛,秉性溫和有禮。

但在皇位上做得越久之後,  秦硯再聽說這位皇帝時就變了些風向。

果決,  是先皇最大的標志。

利弊分明,  所有決策看似為民,  實際只是為了他的皇位。

與這樣的人說話,猶如在刀尖上行走。

她沈聲答道:“陛下體恤秦家,  所以照拂臣女。陛下賜婚是臣女莫大的榮幸,臣女……”

“嫁入皇室,  你就是皇家的兒媳。”先皇打斷了她。

“哢噠”一聲,  先皇將茶蓋扔到青碗上,  “秦關,與你再無瓜葛。”

“你應當知道該怎麽做。”

這是再敲打她。

秦冶走後,留下的秦家軍群龍無首,  秦將軍府只剩她一人,  不管她能不能帶兵打仗,  秦硯的話對秦家軍都是十分有撼動力的。

甚至娶了她的人,就會是秦家軍最後效忠的人。

所以傳聞起初傳聞賜婚時,曾有先皇要她入宮的消息。

只是後來變成了沈曠,而她嫁給他的兒子,先皇也是不放心的。

“臣女明白,此後不會與秦關有任何聯絡。”秦硯抿著嘴唇,不敢有半點違抗之意。

甚至她這一生都可能不回再回到故鄉。

若是她再和秦關有瓜葛,那秦家軍那些將軍們可能也會遭難。

先皇盯了她半晌,雖是恐慌,但仍舊沈穩得很,不由得讓他想起一個人。

他忽然道:“老三這還孩子,不懂情愛,後宅缺個給他打理好一切的人。”

“你應當做一個好妻子,就足夠了。”

肅王沈曠,以凱旋之姿,得勝歸來。

只是無人看透他的心緒,說他忠義,說他仁愛,說他無情,說他寡淡。

這樣的人,天生的帝王之相。

只是她不明白先皇為何會讓沈曠娶她,若只是做一個好妻子,長安貴女都能做得到。

還是因為沈曠遭貶,即便有戰功先皇仍舊心有不滿,所以才給他指了個孤女,斷了他立儲的苗頭。

但不管為何,既然她不能為沈曠提供任何助益。

那麽唯有賢淑才能配得上。

“臣女竭力而為,不負陛下期望。”秦硯極為恭順地應下。

那時的廣華殿殿門之外出現了一個男子的身影,那時的禦前總管恭聲請安,讓那人稍等片刻。

先皇瞇起眼神分辨了那殿外的人影是誰以後,冷哼一聲,沖她揮揮手,“出去吧。”

秦硯松了一口氣,謝恩起身。

跪得久了,起身時有些許僵硬,但仍不忘禦前儀態,得體地告退。

攔住白日青光的紅木漆門開啟一道縫隙,英挺的身姿逆著光芒,襯得金鑾寶殿盡失顏色。

秦硯沒想到沈曠正巧來了廣華殿,只覺有些不走運,被皇帝宣召的驚恐還未消散,她不想讓沈曠見到這副模樣。

“見過肅王殿下。”秦硯福身,只是屈膝時微微皺眉,但只是一瞬。

沈曠仍舊神情冷肅,眼神極為迅速地掃過她之後,“嗯”了一聲,便邁入殿中。

隔日,秦府來了位訪客,是中萃宮的侍女驪潔。

她拿來了一個錦盒,裏面裝著瓶瓶罐罐,“皇後娘娘近日分了宮中定例,這些都是宮中常用的,想著姑娘初到長安,便也給姑娘拿來一盒,也能備著不時之需。”

“這瓶就治跌打損傷效果不錯。”驪潔拿出一瓶特意放在秦硯手心。

秦硯柔聲道謝,想著宮中也是有些好人的,比如這未見面的婆母。

應是聽說了她被召見所以給她拿來的吧。

而她那未來夫君,在殿前一見冷冷淡淡,一看就是不好相與的模樣。

還真是像先皇親生的。

她那時想著既然沈曠娶了她,應當是不會再去爭儲,以後離開長安就藩就安安穩穩在地方生活。

但沈曠還是同她提起了爭儲之事。

“若我有爭搶之意,你可有什麽想法?”

這由不得秦硯,她更無法對沈曠的選擇指手畫腳。

所以沈曠問她時,她應當是個賢淑的妻子,也只是會答:“若是王爺所願,妾身會竭力而助。”

秦硯望向身前的夫君,眉宇間壓不住的雄圖大略,她不該阻攔。

若是有朝一日,他繼承大統,會不會也是先皇這個樣子?

龍椅是至高無上的,無數人為其拼的頭破血流。

就如同先皇一樣,到了最後,坐在皇位上的真的是原來的自己嗎?

只是她不知道能陪沈曠走多遠。

所以立儲詔書來的那夜,她徹夜未眠,是喜也是驚。

果然當了太子以後,沈曠更加忙碌,更別說同她走完一場城中集會。

而如今,和離了之後,她再聽見那句“就當是補給你那日沒逛完的廟會,好不好?”

原來他還記得。

秦硯沈默半晌,再看向沈曠,那人好像是被釘在了原處,半分沒有挪動。

她嘆了口氣,拿上了自己的荷包,向外走去,同他說:“本是約了熙君的,既然她沒打算來,那便去找找她。”

沈曠看向那走出船艙的姑娘,陡然一陣失落,但也是應當。

他還僵在原處,不知身歸何處,目送秦硯踏上岸邊。

那也沒必要在這討她厭煩。

但那姑娘忽然轉過頭看他,似有不悅,但梗著脖子問:

“您不一起嗎?”

長安四月雨水多,但放晴只需要一瞬。

“一起。”沈曠立刻擡步上前,眼底升起一絲笑意,“一起。”

南天街廟會向來熱鬧非凡,若是找個人那是相當不容易的。

起初沈曠還認認真真尋著沈熙君和傅庭安的影子,但找了半天屬實找不到。

“人太多了,不如你去茶樓歇息片刻,我去找。”沈曠拉住她。

秦硯暗罵一聲“傻子”,紛紛甩開他,說道:“您去吧,去了就別回來。”

沈曠再怎麽遲鈍也知道這話不對味,“那不去找了。”

秦硯見呆子等著自己發話,瞪他一眼,“不是要看廟會亂象嗎?順便看了。”

秦硯撇著嘴看他,牙縫裏擠出一句話,“您這體驗廟會的錢,得您出吧?”

“那是當然。”沈曠捏著自己的錢袋,還好讓康平備夠了錢物。

秦硯“哼”一聲,甩頭往前走。

街上摩肩接踵,人影繚亂,小攤小販一個挨著一個。

小吃、雜耍、皮影戲幹什麽的都有。

沈曠跟在秦硯後面寸步不離,時刻警惕著來往人群,以及眼力見極好的遞上自己的荷包。

但秦硯打開沈曠的荷包一看,更是嘆了口氣,“您就沒有不這麽貴重的銀子嗎?”

那幾個元寶扣著戶部制錢鋼印,這您是上廟會來花的,還是要買下整條街的?

沈曠楞住,一看那些碎銀子確實都很大,而轉眼間康平也不知哪去了,說道:“那就多買些。”

秦硯白他一眼,這位爺來這兒是做善事的。

她還是打開了自己的荷包,在畫著糖人的攤前買下了兩個糖人,遞給他一個,但一想沈曠不吃甜食,那就讓他拿著給沈熙君帶去。

“記賬啊,讓康平報賬,一個銅板不能少。”秦硯掰著手指頭,看他一眼。

沈曠把自己的荷包塞給秦硯,“都給你吧。”

秦硯撇撇嘴,那這沒有薅羊毛的興趣,又把荷包塞了回去。

丟了還得賴她。

秦硯許久沒來,看什麽都新鮮,熱熱鬧鬧這才有置身世俗的感覺。

路過一個演著皮影戲的老人,旁邊圍著一群小孩子,講著《武松打虎》,惟妙惟肖精彩紛呈。

宮宴中也會安排這樣的戲,只是宮宴板著人,離得遠也不能投入的看。

秦硯一時跟小孩子們看得入迷,即便是看過好幾次的戲目也津津有味。

一切盡然落在沈曠眼中,在孩子當中的姑娘泛著光暈,讓人移不開眼。

一回戲落幕,小孩子們被父母領走,也就算散了場。

秦硯意興闌珊,看了那收起皮影的老人好幾眼,還是往前走了去。

沈曠擡步想跟上,但又轉身在那老人攤前留下一個銀元寶。

秦硯叼著糖人,一片一片含在嘴裏,挨個小攤看過去,什麽都想要什麽都想買。

只是有些她自己也吃不了,那便甩給沈曠,希望他今日沒用晚膳此時吃的飽一些。

沈曠雙手掛滿了物件,還舉著個糖人,見秦硯吃得起勁,問:“一時也找不見她,不如……”

“您要想吃自己買。”秦硯眼睛都不夠用了,哪有空管他。

只是下一瞬,秦硯咬下一大片糖人,根本塞不進口中,只能叼著一角。

而她一手拿著金絲黨梅,一手舉著糖人,更是沒有空掰下一片。

轉而去看了跟她境況差不多的沈曠。

人聲鼎沸,沈曠看向身後和大塊糖人作鬥爭的姑娘,心生一笑。

不知怎麽,擡步過去。

秦硯正想著把手中那包金絲黨梅塞在沈曠懷中,但只見眼前籠下男子的身影,糖塊的另一端被人含住。

瞬時煙花炸燃,火樹銀花不夜天,金銀閃爍紛紛落下。

垂眸之下盡是璀璨。

“哢!”

清脆的一響,金黃的脆糖應聲在半空斷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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